1月13日，周六

Posted on 13 1 月, 202429 8 月, 2024日记

Day 9

尚处在极夜之中，虽然看不到太阳，但天气难得的变好了。从昨天开始，纳尔维克山(Narvikfjellet)的临时封闭终于被移除了。于是今天，我总算有机会来攀登这座位于我预定房子身后的大山。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由于前几日的大雪，山上的雪道一直关闭着。虽然晚上能看到从山坡上延伸下来雪道的灯光，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人在上面滑雪。

依旧是慵懒的一天，我直到将近中午才起来，外边的天色仍然昏暗。吃了点东西，准备出去。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前天买的披萨和饼干那些，昨天我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饮料和一盒当地的特产——足足一斤生三文鱼（相比瑞士，这块的价格相当便宜，或许算是少有的、和其他地方相比也很有性价比的食物了吧）。尽管之前在各种地方吃了不少三文鱼，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处理如此大块三文鱼的经验。并且这块三文鱼看起来是刚刚捞出来不久，离生产日期只有几天，也并未经过复杂的处理，皮也没有去掉。相比之前吃的那些——不论是烟熏过的还是生的，但是去了皮的小块三文鱼，只需要放在烤箱里烤一段时间，再挤上柠檬汁，稍稍撒上点盐就能吃得很开心，这次三文鱼的处理属实让我头疼了好久——我从未预料到它的皮如此厚实，极难切割。数次尝试用普通的厨房刀对它进行切割都没有成功，最后不得不找出了剪刀才把一整块三文鱼分成两段。当然，如此新鲜的食物，不需要多少复杂的调料便可以做得很好吃，只是把它放到铝箔包成的盒子里，烤上十几分钟便是一顿美味的午餐。

吃过午饭，我便沿着导航指引的路线逐渐向山脚下前行，只带了相机和一个小小的支架。从住处出门，往西北走，穿过不时有车经过的街道，从之前往西的路线转为向南，开始真正的攀登。因为居民区的一大部分都依山而建，所以很难推断山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虽然这对山城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走着走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似乎变得渐渐稀疏，而房屋也从常见的联排住宅变成似乎更贵的独栋别墅，还有一些不知是政府机构还是什么组织办公的奇怪建筑。

在折线形的山路上走了一会儿，我来到了雪道旁，不少滑雪者都会从这里下车，坐索道上山。在这里，原本非常良好、有车辆清扫的铺装道路逐渐变为了被雪覆盖的碎石路，但周围的树丛和雪坡上仍然稀疏点缀着居民住宅。继续向上攀登。路过的人们从日常通勤的居民们变成了拿着登山杖的徒步者，或是踩着滑雪板，从山上下来的滑雪者，看来经过这里的人们已是为了山本身而来（还有不知是居住在山见还是山脚下的老大爷，只拿一根木头制成的登山杖，在雪地上健步如飞；在山脚下初次见到，而我还未登顶时，在高处的山道上遇见他已经从山上往下走了）。虽然路面不像之前那样被撒了融雪剂，但仍能看出不久之前或许是昨天有铲雪的车辆从这里通过，雪地上留下了履带的痕迹，没有被铲走的雪很厚，踩上去能把脚埋没。

除了在城市里抬头就能望见、从山顶延伸下来、布满灯光的巨大雪道，山上似乎还有很多没有明显标识，但被滑雪者们使用的偏僻小径。这就导致了在我上山过程中。不时会从面前或身后突然冲下来数个踩着单板材或双板的滑雪者。从高处落下，他们滑雪板撞击在夹杂着冰块和碎石的路面上，看起来颇为危险。除了粗糙的路面，山坡上长着的许多树木和急弯同样带来很大风险，或许这些小径只是为了那些愿意冒险、追求刺激的滑雪者准备的吧。

路程过半，几乎看不到周围的住宅了，身边已完全是岩石、树木和冰雪。抬起头，能看到半岛形的城市被峡湾围绕着，昨天走过的纳尔维克大桥也出现在视野里，冰川侵蚀塑造的水面一直延伸到远方，汇入数十公里外、茫茫不见的大海。之字形步道靠近山坡的一侧，偶尔能看到岩石中的洞窟。或许到夏天里边会有积水，然而在严寒冬日，仅有从岩缝滴下来的水滴汇成冰柱，挂在岩石上。

继续攀登，离山顶已不远。山道旁的树木变得更为稀疏，但稍远的地方仍然能看见生长在山坡上的枝叶，或许近处的树木是出于安全，或某些其他原因被砍掉了吧。我架起相机，给自己拍了几张照片。在这高度。你能俯瞰城市的全貌。虽然现在只有一点多，时间上仍是中午，但眼前已是黄昏的景象，群山和海湾的尽头是被从未真正出现的太阳映出的金色晚霞。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步行，我终于来到了山顶的缆车站。这里有供滑雪者和游客们使用的小屋，也提供热饮和食物。不少孩子们在木头搭建的平台上跑来跑去，走到这里的人们拍照留念。靠在小屋的护栏上能看到另一侧的峡湾和更远处山坡上的积雪，那里更为陡峭，人迹罕至，由于被夹在山里，也更难见到阳光。

小屋里挤满了人，我在里面坐了一会儿，暖了暖身子，试着继续往上走。向顶峰走的道路不再有明显的步道，然而在小屋边，能明显看到有人在继续攀登。我向上走了数十米有余，发现双脚已深深陷在雪里，即便迈步都变得极为困难，而且后面的道路更为陡峭艰难，我察觉到危险，便转头向下。现在想想，或许继续攀登的人是穿着滑雪板或者雪鞋的吧。最后的几百米几乎看不见任何树木，只有白茫茫的雪以及滑雪者们留下的痕迹。在峰顶，不知是电视塔还是信号塔被染成纯白。

放弃了向更高处前行，我回到小屋，在栏杆旁专注于拍摄，还把相机架到桌子上给自己拍了几张照片。不禁想到王安石的“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而不至，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予之所得也。”天色变暗，蓝色渐渐覆盖了原来原本的天空，虽然只是两点多城市里的灯光已渐渐亮起，在夕阳，灯光，和淡蓝笼罩下的峡湾，是这几天我见过最壮丽的景色。

在山顶待了一个多小时，天色相当昏暗，我决定下山回到住处。城市的灯光已完全亮起，车灯流动在街道上。或许是积雪的缘故，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明亮。从高处下降。城市向我靠近。由于回程在后半段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经过了数栋之前没见过的高档别墅，不知道都是哪些人住在这些拉开窗帘就能从巨大跃层玻璃中看到壮美峡湾的房子里，也不知道当地的人们是否觉得住在这些坐落于半山腰、步行所及范围内都没有超市和其他娱乐活动，似乎与世隔绝的房子里是否真的是舒适的生活。

回到住处，在五个多小时的徒步后，我感到相当疲惫。吃完饭，把剩下的半块三文鱼烤完，把手机上的视频投屏到电视上，又听了一遍完整的、肯尼迪在休斯敦的 We choose to go to the Moon 演讲，躺在沙发上休息，直到夜里十点多钟我才决定再次出门逛逛。夜晚的纳尔维克街道上没什么人，住处仍然被积雪覆盖着，值得高兴的是，即便这么晚，住处旁的超市仍然没有关门。跨过铁道桥，我去买了些饮料，并在城市中心转了转。雪地上留下了我的、和不久之前的陌生人的足迹，留在博物馆、电话亭、巨大的三棱锥金属塔雕塑、和看上去像演讲台一样的建筑周围。稀疏的足迹、几乎不可见的人影和明亮的灯光让原本就僻静的城镇显得更加孤寂。